如果达尔文从未存在过会怎样？

想象一下 1832 年 12 月底南大西洋的一个漆黑、暴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英国皇家海军的调查船 HMS Beagle 上，一位年轻的博物学家晕船了，摇摇晃晃地走在甲板上。突如其来的海浪使船身剧烈倾斜，他被冲到了船舷外。瞭望员喊道：“有人落水了！”但天色昏暗，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什么也看不见，而暴风雨又过于猛烈，值班军官不敢冒险调转船头。查尔斯·达尔文已经去世，菲茨罗伊船长必须写信给他在英国的家人，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他肯定会告诉他们，除了他们个人的悲剧之外，科学界还失去了一位前途光明的年轻博物学家，他本可以取得伟大的成就。但他不知道，达尔文最大的成就是写出了本世纪最具争议的书之一，一本菲茨罗伊本人也会公开谴责的书： 《物种起源》 。

没有达尔文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许多人认为科学的发展会大致相同。他的自然选择进化论当时“风行一时”，是人们对自身及其所处世界的思考方式的必然产物。如果达尔文没有提出这一理论，那么其他人也会提出，最明显的就是我们所知的自然选择“共同发现者”博物学家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尽管没有“达尔文主义”这个标志性术语来表示进化范式，但事件的发展会或多或少与我们所知的一样。但华莱士的理论版本与达尔文的并不相同，他对其含义的看法也大不相同。而且由于华莱士在 1858 年构思了他的理论，任何与达尔文 1859 年的《物种起源》相当的著作都会在多年后出现。十九世纪末期可能曾出现过一场进化运动，但这场运动建立在不同的理论基础之上——这些理论实际上已经在我们自己的世界中得到验证，并且一度被认为盖过了达尔文的理论。

达尔文理论的影响并不仅限于科学本身。
1900 年，孟德尔遗传定律被“重新发现”，新遗传学削弱了进化论的合理性，最终拯救了达尔文主义。我猜想，如果没有达尔文，自然选择理论要到 20 世纪初才会引起大多数生物学家的注意。进化论将会出现；科学将由与我们今天大致相同的理论组成，但其复合体将以不同的方式组装。在我们的世界中，进化发育生物学必须挑战 20 世纪 60 年代以基因为中心的简单达尔文主义，才能产生更复杂的范式。在非达尔文主义世界中，发育模型将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并将在 20 世纪中叶进行修改以适应选择的概念。

为什么这种做法会让人感兴趣？如果生物学最终会朝着相同的最终产品发展，为什么有人会关心重大发现的出现顺序可能与我们实际经历的顺序不同？就科学本身而言，这个话题可能是学术性的（从最好的意义上来说），但其中涉及更广泛的问题。我们最终可能会得出类似的理论，但如果它们出现在不同的时间，我们会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它们，这将影响公众对它们的态度。

种族主义和各种意识形态仍将蓬勃发展。达尔文理论的影响当然不仅限于科学本身——它被视为唯物主义和无神论兴起的主要因素。进化论冒犯了许多宗教信徒，但更令人担忧的是，变化是基于无情的生存斗争所筛选出的偶然变异。在批评者眼中，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社会思想家和理论家推行被称为“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严苛政策。创造论者经常声称，达尔文直接导致了雅利安人种族优越性的产生，这种观点激励了纳粹试图灭绝犹太人。显然，批评者仅仅以所谓的科学依据来挑战达尔文主义是不够的——他们认为达尔文主义也是不道德的，因此很危险。即使科学证据很诱人，人们也不应该考虑这一理论，因为它会破坏道德和社会秩序。但是，无论证据表明什么，某些科学观点是否都应该被排除在外呢？

我之所以有兴趣探索在没有达尔文的世界会发生什么，是希望利用历史来推翻自然选择理论启发了各种形式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说法。达尔文没有写出《物种起源》的世界，或多或少会经历我们历史上所有的社会和文化发展。种族主义和各种个人和国家斗争的意识形态会同样蓬勃发展，并从对立的非达尔文主义进化论中得到科学依据。这不仅仅是猜测，因为现实世界中达尔文主义的反对者积极支持我们现在大多数人认为令人厌恶的意识形态。科学根本无法承受那些认为它可以激发整个社会运动的人强加给它的负担——相反，科学是由它所进行的社会矩阵塑造的。在没有达尔文的世界里，恐怖仍然存在，但自然选择理论不会像批评者所说的那样具有妖魔化的形象，因为它发展得太晚，无法发挥重要作用。我们需要更加深入地思考我们文化中更广泛的矛盾，这些矛盾导致了以无害的达尔文为领袖的意识形态。

本文经芝加哥大学出版社授权转载自《达尔文被删除：想象一个没有达尔文的世界》 （作者：彼得·J·鲍勒）。© 2013 芝加哥大学。保留所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