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肮脏的田鼠

乔治是典型的美国中西部壮年男性，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名叫玛莎。乔治是忠诚的丈夫，玛莎是体贴的妻子。这对夫妇有四个年幼的孩子，在一个长满玉米和豆田的美丽山谷里有一个典型的家，他们的未来看起来很光明。但乔治偶尔会不忠。玛莎偶尔也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美国这个地区的生活方式。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尽管名字和物种都已更改。乔治和玛莎是草原田鼠。当然，它们不会结婚，也不会考虑忠诚。而田鼠的光明未来通常不超过 60 天的交配和抚养幼崽，最终以与蛇或其他草原捕食者的致命遭遇告终。

但如果你想进一步了解人类关系中忠诚与调情之间的冲突，那就来看看这只小啮齿动物的大脑吧。研究人员研究田鼠已有 25 年多，他们发现这些群居动物的交配行为与我们惊人地相似——包括熟悉的一夫一妻制模式：雄性和雌性共同居住并照顾孩子，偶尔也会调情。更重要的是，研究人员发现了动物一夫一妻制的驱动因素：大脑化学。谈到控制我们称之为爱情的行为的化学汤，草原田鼠的大脑与我们非常相似。

科学家们谨慎地将田鼠的行为称为“社会一夫一妻制”，这意味着尽管田鼠喜欢与特定的伴侣筑巢和交配，但当另一只田鼠来求爱时，有些田鼠会离群而去。多达 50% 的雄性田鼠从未找到永久伴侣。当然，田鼠的行为没有道德或宗教意义——无论是否一夫一妻制。田鼠就是田鼠，因为这是它们的天性。

然而，与人类的相似之处却令人着迷。华盛顿大学社会学家佩珀·施瓦茨说：“我们不是那种认为胡闹符合我们最大利益的动物。”但研究表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已婚人士会出轨。在许多情况下，已婚夫妇都在努力应对一个简单的事实，即爱情和欲望并不总是同步的，往往会把我们拉向相反的方向。田鼠的生理和行为强化了这样一种观点，即爱情和欲望在生物化学上是独立的系统，我们许多人在两种情绪之间感受到的情感拉锯战是完全自然的——这是一种双头生物驱动力，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它已经牢牢地植入我们的大脑中。

直到 1972 年，伊利诺伊大学生态学、动物行为学和进化论教授、现已退休的洛厄尔·盖茨 (Lowell Getz) 开始研究田鼠，才知道田鼠是一夫一妻制的。当时，盖茨想弄清楚为什么田鼠种群在某些年份会激增，然后慢慢减少。他在伊利诺伊州的草原上设置了陷阱，每天检查几次，并给捕获的田鼠做标记。令他惊讶的是，他经常会发现同一只雄田鼠和雌田鼠坐在陷阱里。

田鼠在地下约 8 英寸处筑巢，巢穴柔软。雌性田鼠在 30 天大时成年：一旦遇到未婚雄性并嗅到其尿液，其交配需求就会被激活。大约 24 小时后，田鼠便准备好交配——与刚遇到的雄性交配，或者如果雄性已经离开，则与另一只未婚雄性交配。然后，这对雌性田鼠将同甘共苦，交配并抚养后代。

盖茨觉得田鼠的交配行为十分奇怪，他想把这些动物带进实验室进行更仔细的研究。但他是一名野外生物学家，而不是实验室科学家，所以他打电话给同事、神经内分泌学家苏·卡特。卡特一直在研究性激素如何影响行为，对田鼠一夫一妻制的研究与她自己的研究完美契合。这些动物体型很小：它们是完美的实验室老鼠。

科学文献中已经有大量关于催产素的研究，这种激素在哺乳动物的大脑中产生，在某些物种中，它促进雄性和雌性之间以及母亲和后代之间的联系。在田鼠的大脑中旋转的催产素可能是将它们变成终身伴侣的催化剂吗？

果然，当卡特给雌性田鼠注射催产素后，它们在选择配偶时就没那么挑剔了，一旦配对成功，它们几乎就会黏在伴侣身上。注射催产素的田鼠比未注射催产素的田鼠更倾向于舔舐和拥抱，而且它们会避开陌生人。更重要的是，当卡特给雌性田鼠注射阻断催产素的化学物质后，田鼠会抛弃自己的伴侣。

在人类中，催产素不仅由哺乳期妇女分泌，而且研究表明，催产素水平在性唤起时也会增加，在性高潮时更是飙升。事实上，性交时血液中循环的催产素水平越高，性高潮就越强烈。

但田鼠的交配不仅仅是爱情，还有战争。雄性田鼠有领地意识。一旦它们与雌性田鼠结合，它们就会花很多时间保护雌性田鼠免受其他追求者的侵害，它们经常坐在洞穴入口附近，露出像海狸一样的牙齿。卡特认为，交配后还必须产生其他生物化学物质，这些化学物质会把曾经悠闲的雄性田鼠变成领地意识很强的恐怖分子。事实证明，催产素只是故事的一部分。一种相关的化学物质——加压素，在两性中都会出现。然而，雄性田鼠的这种物质要多得多。

当卡特在交配后给雄田鼠注射一种阻断血管加压素的化学物质时，它们的好斗性就消失了。另一方面，额外的血管加压素则增强了它们的领地行为，使它们更能保护配偶。

人类体内也存在加压素。尽管科学家还不知道这种激素在男性体内的确切功能，但他们推测它的作用类似：它在性唤起时分泌，促进结合。它甚至可能使一些男人变成嫉妒的男朋友和丈夫。卡特说：“（依恋的）生物化学过程在人类和（一夫一妻制的）动物中可能相似，因为它是一种相当基本的功能。”她说，由于催产素和加压素是在性唤起和性高潮时分泌的，它们可能是使恋人彼此结合的关键生化因素。

但并非只有一夫一妻制的动物大脑中含有加压素和催产素。花心的动物也一样。那么忠诚和不忠诚的动物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对科学家来说，方便的是，通常一夫一妻制的草原田鼠有一个流浪的对应物：山地田鼠。当埃默里大学的神经学家托马斯·英塞尔研究这两个物种的加压素受体（细胞上捕捉特定生化物质的附属物）时，他发现它们位于不同的地方。草原田鼠在大脑的快乐中心有这种激素的受体，而山地田鼠则在其他大脑区域有这种受体。换句话说，雄性草原田鼠在交配后会继续与同一个伴侣在一起，因为这样感觉很好。对于山地田鼠来说，交配是一件无精打采但又必不可少的事情，就像挠痒痒一样。

对人类爱情生物学表达的简要探究

当然，人类的爱情要复杂得多。依恋的生物化学原理尚未完全了解，显然，它远不止催产素和加压素那么简单。人类体验到不同类型的爱情。有一种“同情之爱”，与平静、安全、社交舒适和情感融合的感觉有关。科学家说，这种爱情可能类似于田鼠对伴侣的感觉，涉及催产素和加压素。浪漫爱情——人们在“恋爱”时感受到的那种疯狂的、痴迷的欣快感——与人类的研究表明截然不同。

伦敦大学学院的 Andreas Bartels 领导的科学家们最近对痴迷于爱情的大学生的大脑进行了研究。他们找了 17 位自称陷入爱情的年轻人，将他们每人放入 MRI 机器中，并向他们展示恋人的照片。大脑快感中心的特定区域血流量增加，包括人们上瘾时受到刺激的一些区域。其中一些区域在性唤起时也会活跃，尽管浪漫爱情和性唤起明显不同：性与睾丸激素等激素关系更大，当男性和女性都服用睾丸激素时，性欲和性幻想都会增强。然而，睾丸激素并不一定会让人们爱上或依恋他们吸引的对象。

研究人员对恋人大脑活跃的部分并不感到特别惊讶。令他们惊讶的是，另外两个大脑区域被抑制了——杏仁核和右前额叶皮层。杏仁核与恐惧和愤怒等负面情绪有关。抑郁症患者的右前额叶皮层似乎过度活跃。爱情的积极情绪似乎抑制了负面情绪。这是否是热恋中的人看不到爱人负面特征的科学依据？“也许吧，”巴特尔斯谨慎地说。“但我们还没有证明这一点。”

浪漫爱情会激活大脑中与成瘾相关的部分，这一想法让托斯卡纳比萨大学的 Donatella Marazziti 开始思考这是否与强迫症 (OCD) 有关。任何经历过爱情的人都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折磨人。你醒着的每一刻都只想着你的爱人。有些强迫症患者的大脑化学物质血清素水平较低。痴迷于爱情的人的血清素水平是否也会较低？果然，当 Marazziti 和她的同事对 20 名热恋中的学生和 20 名强迫症患者进行血液测试时，她发现这两组人的一种在脑细胞之间运送血清素的蛋白质水平都很低。

那么，当“疯狂爱情”的兴奋感消退后会发生什么呢？12 到 18 个月后，马拉齐蒂对几位恋人的血液进行了检测，发现他们的血清素水平已恢复正常。当然，这并不会毁掉一对恋人，但它为关系的演变提供了生物学解释。在许多情况下，由于恋人大脑中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的分泌，浪漫爱情会转变为同情之爱。这种依恋是许多情侣在一起的原因。但由于依恋和浪漫爱情涉及不同的生化过程，对一个人的依恋并不会抑制对另一个人的欲望。“问题是，它们并不总是紧密相连的，”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说，她写过几本关于爱情、性和婚姻的书。

总结：旅行推销员和婚姻誓言

在野外，大约有一半的雄田鼠在田野里游荡，从不与任何一个伴侣安定下来。这些被洛厄尔·盖茨称为“旅行推销员”的田鼠总是“试图与其他雌性交配”。大多数雌性田鼠更喜欢与自己的伴侣交配。但如果有机会，有些雌性田鼠也会与其他雄性交配。孟菲斯大学生物学家杰瑞·沃尔夫表示，雌性田鼠有时会与自己的伴侣“离婚”。在实验室中，他将三只雄田鼠同时关在独立但相连的房间中，让一只雌田鼠自由活动。这只雌田鼠已经与其中一只雄田鼠配对，并怀上了它的幼崽。沃尔夫说，大约三分之一的雌田鼠会带上筑巢材料，与另一个雄田鼠同居。另外三分之一的雌田鼠会主动与另一只雄田鼠交配，并成功交配，最后三分之一的雌田鼠则保持忠诚。

为什么有些田鼠反复无常，而有些却忠贞不渝？不同田鼠的大脑各不相同。埃默里大学的神经学家拉里·杨发现，有些动物的催产素和加压素受体比其他动物多。在最近的一项实验中，他给雄性草原田鼠注射了一种基因，永久性地增加了它们大脑中加压素受体的数量。这些动物即使没有交配，也会与雌性配对。“通常它们必须交配至少 24 小时才能建立联系，”他说。因此，受体的数量可能意味着交配后是坚持下去还是逃避。这些大脑神经线路的差异是否会影响人类的忠诚度？“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杨说。但这“肯定让我们非常好奇。”

爱情和欲望经常相互冲突，在人类历史上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进化如何解释这种冲突？费舍尔推测，浪漫爱情和依恋的神经系统进化的原因不同。她说，浪漫爱情的进化是为了让人们能够区分潜在的交配对象，并“追求这些对象直到受精完成”。她说，依恋“进化是为了让你容忍这个人足够长的时间，直到养育一个孩子。”佩珀·施瓦茨同意这一观点：“从生物学上讲，我们天生就对社会一夫一妻制，但对性一夫一妻制并不是一个好的进化策略。如果你的伴侣死了，就需要有办法继续繁衍。”

社会学家表示，我们的许多婚姻习俗都源于调和这种矛盾的需要。“尽管人们喜欢激情和浪漫的爱情，”施瓦茨补充道，“但大多数人也希望拥有忠诚和友谊的纽带感。”婚姻誓言是对浪漫爱情和紧密依恋的宣言，也是对理性思维的作用以及思想和习俗优于冲动的宣言。

科学家们希望做的不仅仅是破解与爱和依恋相关的情感的生物化学原理。有些人，比如因塞尔，正在寻找治疗依恋障碍（如自闭症）以及病态行为（如跟踪和暴力嫉妒）的方法。有朝一日，也许会有一种依恋药物，一种一夫一妻制的药丸出售，这并非不可想象；人们对这种营销可能性感到兴奋不已。

洛厄尔·盖茨是这项研究的创始人，他对此激动不已。“我花了近 100 万美元纳税人的钱，试图弄清楚为什么姐妹们不能和兄弟们一起生活，”他说。“我不想在死前感觉这是浪费。”

Gunjan Sinha 是一位居住在德国法兰克福的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