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会感到疼痛吗？科学作家艾德·永说，这是一个错误的问题。

我在缅因州一所小型大学上学，每年的开学季都会以烤龙虾开始。一千多种鲜红的甲壳类动物，配上黄油，或者，对于素食者和胆小的人，配上鸡肉、牛排或波托贝洛蘑菇。我吃了龙虾，但怀疑胆小的人猜对了。看着食物的眼睛，很难不去想，如果最后被一锅沸水烫死会是什么感觉。

在我吃饭的时候，英国的生物学家正在回答这个问题。二十年的实验表明，龙虾、寄居蟹和它们的近亲会感受到一种很像疼痛的感觉。法律就是根据这些发现制定的。现在，如果你想在瑞士吃龙虾，你不能活活地煮它。这种甲壳类动物只有在被电击晕或被刀刺入头部的情况下才可以合法烹饪。

但疼痛对龙虾来说意味着什么？正如科学记者艾德·永在他的新书中所写，这是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动物感知物理现实的方式与人类不同，它们通过气味、电场、水流来感知，而这些感觉以根本无法知晓的方式塑造了它们所居住的世界。想象一只昆虫在树叶上爬行的世界“就像踏上外星球一样”，他写道。

《无边无际的世界》是这位普利策奖得主的第二本书，是一本穿越星球的游记，也是对人类同理心力量的赞美。自从读了这本书，我发现自己又开始回想起动物痛苦的描绘。在我们谈话的早期，我向杨提出，在所有动物的感觉中，疼痛是大多数人花时间思考的一种。他不同意。他说，这个问题通常归结为：“它们感觉到疼痛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无聊的问题。更明智的问题是：它们感觉到什么样的疼痛？”

这样， 《茫茫世界》就不仅仅讲述动物的思想了，它还讲述了那些试图透过动物的眼睛去看问题的专家们的彻底同情。

“科学家也是人。我采访过的每个人都肯定想过‘我研究的生物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Yong 说。“每当我问‘成为一条电鱼或一只蝙蝠是什么感觉’时，他们都会给出答案，而且答案很有趣。这在某种程度上为这本书提供了信息——他们的推测和想象力都至关重要，也是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种主观、想象的东西不会出现在[科学]论文中，因为它与许多科学家接受的关于其工作的思考方式背道而驰。它有点模糊、情绪化和推测性。而且很重要！但它在科学文献中出现得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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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对研究人员为进入另一个感官世界而进行的实验的精妙之处感到欣喜。拍摄星鼻鼹鼠用它们极其敏感的面部触手在橡胶片上滑动；音频工程师为雀类和金丝雀混音鸟鸣；大象因听到埋在地下的扬声器里播放的隆隆声而僵住。

但就像神经科学家通过研究中风杀死神经元后会发生什么来了解人类大脑一样，对动物感官多样性的一些早期洞察也涉及对它们的破坏。在杨描述的“一系列残酷实验”中，一位 18 世纪的意大利牧师弄瞎了蝙蝠的眼睛，然后测试它们能否飞翔。他发现，如果他进一步让蝙蝠失聪或堵住嘴，它们就会“撞上物体”。

这些残酷的实验为 20 世纪中期发现回声定位的研究奠定了基础，这为研究人类只能想象的其他感官打开了大门：由电场、磁力或叶子的振动塑造的世界。

“当你提到的知识体系至少有一部分来自难以想象的工作时，情况就会变得困难，”Yong 说。“有些实验我真希望从未做过。但我从中获益匪浅。我认为，目前对于感觉生物学家来说，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可能是权衡这一点。这值得吗？”

人类对疼痛的体验可归结为两个要素。生理部分由痛觉感受器驱动，痛觉感受器是遍布全身的神经，当被割伤、挤压、加热或接触化学物质时会亮起。然后是意识层面的“痛觉体验”。正如 Yong 所说，痛觉是一种“古老的感觉”，从海蛞蝓到人类，痛觉都以惊人的相似方式出现在所有生物身上。但动物在大脑中记录疼痛信号并不一定意味着它们会感到痛苦。

“水蛭被夹时会扭动，但这些动作是否类似于人类的痛苦，或者手臂无意识地从热锅中抽离？”杨在书中写道。有时，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在 2003 年的一项研究中，注射了蜜蜂毒液的鳟鱼会左右摇晃，用嘴唇摩擦砾石，并连续数小时忽视新物体，这表明它们经历了一些不仅仅是对化学物质的简单反射。

但是，由于痛苦对人类来说具有如此重的道德负担，很难想象以不同的方式忍受痛苦意味着什么。因此，Yong 转而以颜色视觉来类比，颜色视觉既是一种身体体验，也是一种意识体验，其工作原理与痛苦非常相似。正如 Yong 指出的那样，我们可以看到色谱，因为我们的神经硬件被设置为使用光的波长进行快速运算。（更不用说我们的语言如何塑造我们注意到颜色细微变化的能力。）而螳螂虾拥有四倍于此的波长感应受体类型，但似乎只用 12 种颜色来体验世界，“就像儿童的彩色书一样”，Yong 写道。

即使动物感受到疼痛，疼痛也可能以不熟悉的方式表现出来。鱿鱼似乎会感受到全身受伤的冲击，并对触摸变得高度敏感。另一方面，裸鼹鼠似乎不会感受到某些疼痛刺激。在实验中，它们对会导致人类眼睛刺痛的二氧化碳浓度、研究人员向它们注射酸或皮肤接触辣椒素都没有反应。然而，当被捏或烧伤时，它们会退缩。

因此，那些试图站在动物的角度思考问题的研究人员发现自己也在给动物带来痛苦。“我采访过很多研究动物如何感知疼痛刺激的人，他们希望通过这项工作帮助这些动物，了解它们的福祉，以及我们如何对它们做出道德伦理决定，”Yong 说。“但要做到这一点，你还需要给动物带来痛苦。”

他问道：“在获取统计上可靠的实验对象数量的需要与对尽可能少的生物造成尽可能少的痛苦的需要之间，你该如何权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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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的最后几章仔细研究了人类世界如何侵占动物的感官生活。重点不是疼痛，而是 LED 灯的光线和高速公路的隆隆声如何重塑了与我们视觉、听觉和感觉不同的物种的世界。“当我们问动物是否会感到疼痛时，我们问的不是动物本身，而是我们能对它们做些什么，”Yong 在前面的一章中写道。换句话说，通过关注疼痛而排除其他感官，我们对保护自然的意义产生了一种深刻的人类中心主义观点。

想象动物的世界是一种非凡的共情行为，也是深层的快乐源泉。但面对越来越嘈杂的道路和越来越明亮的夜晚，这就足够了吗？即使我们认识到自己给其他生物带来的痛苦，也不足以改变我们的行为。鳟鱼蜜蜂毒液研究的研究人员告诉 Yong，现在，当她问钓鱼团体他们是否认为他们捕获的鱼感到疼痛时，答案几乎都是肯定的。但他们仍然继续抛出鱼线。

正如杨所写，动物会以各种方式感受到痛苦，以在它们物种特有的危险中生存下来。人类至少可以避免一些痛苦，即他们应该负责的痛苦——但这还不够。如果我们要帮助物种在人类世中生存下来，我们需要了解它们生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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