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科尔伯特 (Elizabeth Kolbert) 谈物种灭绝

伊丽莎白·科尔伯特 (Elizabeth Kolbert) 以敏锐的洞察力和热情描写了正在发生的生态灾难，读者读完后会想要了解更多。阿尔·戈尔 (Al Gore) 最近将她描述为“在生态圈遭受严重破坏而引发的问题上，她发出了独特而雄辩的良知之声。”

作为《纽约客》的一名特约撰稿人，科尔伯特多年来一直专注于报道全球变暖，2006 年出版了《灾难现场笔记：人类、自然和气候变化》。在她的最新著作《第六次灭绝：非自然历史》中，她讲述了一个更大的故事：地球上的生物大规模灭绝。地质学家和地球化学家已经确定了史前时期的几次“灭绝事件”：生物多样性的丧失是如此灾难性，以至于被称为五大灭绝。

科尔伯特通过 13 个简短的章节介绍了大规模灭绝的史前史、科学对这一概念的“发现”以及事实，以及当代事件，每个章节都介绍了一种“在某种程度上具有象征意义的动物——美洲乳齿象、大海雀、在白垩纪末期与恐龙一起消失的菊石”。当代物种包括巴拿马金蛙、夏威夷乌鸦、苏门答腊犀牛等。上一次大规模灭绝事件发生在大约 66000 年前，当时一颗巨大的流星撞击地球。2014 年，灾难降临到我们头上。

《大众科学》：对于如此悲观的话题，《第六次大灭绝》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您是如何做到的？

伊丽莎白·科尔伯特：我尝试讲述几个不同的故事。不仅要把事情放在过去五亿年的背景中，还要放在过去几百年的背景中，讲述我们如何理解自己。

科学史上的很多事件，过去几百年的许多重大发现，都在某种程度上将人类从宇宙的中心推了出去。我们发现地球围绕太阳旋转，而不是相反。我们发现我们只是像地球上其他物种一样进化的物种之一。我们在一定程度上被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现在，所有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但这本书的部分信息是，事实证明我们在生命史上是极其不寻常的。我们只是非常不寻常的生物，无论是好是坏。

PS：我们有能力改变我们的环境吗？

EK：没错。影响所有其他生物。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影响地球上一切的地步。

PS：你的上一本书《灾难现场笔记》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但你实际上成功地将气候变化纳入了《第六次灭绝》中，使其成为另一个故事的一部分，而这个故事的规模甚至更大。

EK：我当时真的在寻找一本后续书籍，另一本关于气候变化的书。但我不断遇到各种问题，例如海洋酸化，它有时被称为全球变暖的邪恶孪生兄弟。这只是我们改变世界的方式之一，我们可以称之为地质尺度，永久尺度，如果当时有地质学家在场，这种尺度在几千万年后仍然可见。

PS：您写到了几项拯救濒危动物的非凡努力。

EK：我以我非常喜欢的一只鸟的故事作为书的结尾。它的名字叫 Kinohi。它是一只夏威夷乌鸦，是一种极度濒危的物种。世界上可能还剩下一百只。除了 Kinohi，它们都还活着，生活在毛伊岛的一个繁殖场里。

Kinohi 出生在繁殖场，由人类抚养长大，它是一只相当困惑的鸟。它不认为自己是一只鸟，并且拒绝与这家繁殖场的任何雌鸟交配。他们把它带到了圣地亚哥动物园，当繁殖季节回到毛伊岛时，一位女性——动物园的一名繁殖生理学家——会以一种它应该会觉得非常色情的方式照顾它。

我还应该指出，乌鸦非常聪明，可以模仿人类的语言。Kinohi 说：“我知道。”他说这话时听起来有点疯狂，但他确实这么说了。

这个故事完美地概括了我想要表达的许多主题：科学家和动物园志愿者的英勇努力，这些人真的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拯救这些物种的努力中。而这些动物，这些濒临灭绝的物种，却面临着悲惨的处境。在他们周围肆虐的力量，Kinohi 和他的物种，使得他们甚至很难考虑将这些物种放归野外。

PS：在本书的开头，您使用了“生物安全”一词。当我听到这个词时，我想到恐怖分子试图在时代广场引爆脏弹。从濒危物种的角度来看，这意味着什么？

EK：通常你会想到生物制剂外泄。在这种情况下，[科学家]担心的是生物制剂的入侵。巴拿马的科学家们急忙拯救了这种非常美丽的亮黄色青蛙，它被称为巴拿马金蛙，因为一种真菌疾病席卷了巴拿马，这种真菌几乎肯定是由人传播的。他们急忙把这些动物从野外带到某种养殖设施中。他们不希望任何人把真菌带进这个设施，所以当你去的时候，你必须脱掉鞋子[并]穿上特殊的鞋子。所有的东西都经过了非常仔细的漂白。青蛙不能离开，因为杀死它们的物质仍然在那里。

PS：这些科学家正在寻找杀死环境中真菌的方法吗？

EK：他们不是，但有些人是。有些青蛙似乎能够从这种真菌中存活下来，目前正在进行非常紧张的研究——尽管考虑到危机的范围，研究工作可能还不够——试图找出某些青蛙体内是否有可以对抗真菌的细菌。

PS：这很像您后来描述的蝙蝠和白鼻病的情况。

EK：是的，情况非常相似，有趣的是，真菌对多种物种都具有致病性。人们对我们能做什么很感兴趣，但很难对动物栖息的大片区域进行消毒。一旦真菌进入洞穴，就像进入雨林一样，无论有没有动物，它都能生存下来。所以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真菌可以在实验室中被杀死；但很难对整个世界进行消毒。

PS：当人们试图解释当前的灭绝浪潮时，他们经常会得出这样的答案：“人口增长是问题所在。”或者，“全球中产阶级的增长是问题所在。”你同意这两个答案吗？

EK：我得出了一个我认为更令人警醒的结论，那就是我们实际上一直在改变世界，而且改变的方式非常重大，导致物种灭绝，而且这种改变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例如，五万年前，人类首次抵达澳大利亚，然后就掀起了一波灭绝浪潮。可以这么说，那些人不是全球中产阶级。不幸的是，问题比这更深。

然而，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人口增长和消费水平上升显然正在加速这一进程，超出了我们远古祖先最疯狂的梦想。

PS： 《第六次大灭绝》中有一个平行的故事，讲述了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和博物学家以及他们关于地球上生命和死亡的相互竞争的理论。谁脱颖而出？

EK：乔治·居维叶绝对是这本书的主要人物，也是你从未听说过的最有名的人。他是那个时代杰出的博物学家，19 世纪初每个人都尊崇他。他实际上是提出我们所谓的灭绝概念的人。

我们关于灭绝动物的很多词汇都归功于他，因为他为许多物种命名。例如，他为翼手龙命名。他为乳齿象命名。[但]灭绝只是他对科学的贡献之一。他写了一本解剖学教科书，成为几代人的教科书。

附言：尽管他才智过人，但当其他科学家不同意他的观点时，他也会采取非常恶劣的态度。

EK：是的，他似乎有点混蛋。这是基于阅读二手资料得出的结论，但他给人的印象并不是一个好人。尽管他对某些人非常慷慨——他娶了一位在法国大革命中丧偶的女士，并收养了她的四个孩子，因为他自己没有孩子。人们说他很有魅力；他周六开一家沙龙，非常有名，很多人都去。但他对[法国博物学家让-巴蒂斯特]拉马克非常恶毒。他发表了一篇[对拉马克的]悼词，这篇悼词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太刻薄了。

PS：居维叶以非凡的洞察力分析了化石记录，做出了思维上的飞跃，即使是当时思想相当开阔的托马斯·杰斐逊这样的人，显然也觉得很难做到。这在今天如何体现？我们今天的盲点是什么？

EK：居维叶不仅发现了灭绝，他还认为自己找到了灭绝的解释，也就是他所说的“地球表面的革命”。但这一理论遭到了 [英国地质学家查尔斯] 莱尔的质疑，莱尔可以说是达尔文的导师。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你认为地球历史上发生过灾难性事件，你就会被认为是疯子。

直到 20 世纪 80 年代和 90 年代，这种观点才重新被接受。现在地球历史上确实存在灾难，这一点已得到充分证实。

但我认为，我们坐在这里很难意识到我们今天可能正处于这样的事件之中。我在西雅图的街道上向你们讲话，一切似乎都很好，闪闪发光，似乎正在蓬勃发展。我应该指出，一切似乎都是由混凝土制成的。

PS：您是否遇到过一些社区，他们似乎准备改变生活习惯，试图保护生物多样性？

EK：这不是书里的内容，但我确实访问了巴西里奥内格罗河支流上的一个社区，这是世界上一个相当偏僻的地方，只有乘船才能到达。这个小社区里有一个名为可持续亚马逊基金会的组织，他们试图说服人们停止非法砍伐。通过向人们支付我们认为相当微薄的津贴，他们确实减少了偷猎和非法砍伐，并让人们投入到保护森林的想法中。

与这些人交谈是一件非常感人的事情——我无法直接与他们交谈，因为我不会说葡萄牙语，但有人为我翻译——关于他们如何真正改变了他们看待森林的方式。

PS：科学在解决灭绝危机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EK：科学其实只是一种探究方法。它在我们的社会中已被编纂和正式化，但它只是一种试图得出可复制真理的方法。它不能替我们做决定。我们不能要求科学或科学家为我们解决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是重大的社会问题。不幸的是，作为一个社会和一个民主国家，我们必须承担起责任——除非我们想把政府交给一群科学家或技术官僚。从目前来看，这可能不是一个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