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如何为人类想象和建造海底乌托邦

摘自安东尼·阿德勒 (Anthony Adler) 所著的《海王星实验室：海上的幻想、恐惧和科学》。版权所有 2019，哈佛大学出版社。

英国海洋生物学家阿利斯特·哈迪爵士在 1960 年 3 月的《新科学家》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出，现代类人猿的祖先被迫再次适应海洋生活。作为证据，他引用了各种被认为有陆地祖先的当代水生哺乳动物，如鲸鱼、海豹和海牛。他声称，一些类人猿可能也受到了同样的进化压力。如果这样的事件在过去发生过，它可能会再次发生。“没有人会怀疑历史会重演，人类将再次被迫进入海洋谋生。”哈迪的文章附有潜水员用“未来的潜艇拖网”捕鱼的图画。他声称人类的未来取决于对海洋资源的成功开发，主要是海洋食物。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有这些猜测的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盟军在欧洲努力照顾成千上万的流离失所者，海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被认为是一种可能解决全球饥饿问题的神奇食物。由美国战时科学研究项目前负责人范尼瓦尔·布什主持的卡内基研究所支持了这一想法。有些人甚至更加雄心勃勃地推测，人类将找到转移洋流的方法，以增加全球干旱和冰冻地区的粮食产量。

尽管进化人类学家严厉批评哈代的古水猿理论，但潜水员和海洋工程师却愿意接受他的想法。雅克·库斯托因推广水下世界注定会变得越来越容易接近这一理念而功不可没，这一理念通过他的畅销书和纪录片广为传播。用一位美国记者的话来说，库斯托“让美国人觉得他笔下的外星环境就像Laugh-In [一档喜剧电视节目] 鸡尾酒会一样熟悉”。在欧洲，库斯托于 1957 年被任命为摩纳哥海洋博物馆馆长，一任就是三十多年，其公众权威也随之增强。1963 年，库斯托在伦敦举行的世界水下活动大会上发表演讲，预测很快会出现“有意识、有计划的人类水生进化，其动力是人类智慧，而不是物种缓慢盲目的自然适应”。 “在压缩空气环境中生活了几代之后，‘水人’最终甚至会‘在海底出生’。”未来“人体解剖学的改变”将“赋予人类几乎无限的水下自由。”他声称，NASA 的美国科学家已经在研究一种“人造鳃”，这种鳃可以连接到潜水员的血液中，过滤氧气和二氧化碳，并绕过呼吸——记者无法向 NASA 证实这一说法。

据库斯托传记作者布拉德·马森 (Brad Matsen) 称，当几位记者将他的预言斥为科幻小说时，库斯托反驳说，这些预言恰恰相反，非常保守。他的预言属于一个更大的乌托邦项目，即扩大人类的力量和自由，最终通过开辟海洋空间创造“新人类”。正如他后来写道：“我不是科学家，我是探险家……我的目标一直是将人类从水面的奴役中解放出来，发明各种方法和手段，使人类能够摆脱自然的限制，呼吸无法呼吸的元素，抵抗越来越高的压力。不仅要抵抗，而且可能要适应，在海洋中移动、反应和生活，并占有它。”库斯托宣布，这个扩大人类力量和自由的更大的乌托邦项目将为人类开创一个新时代。

20 世纪 60 年代末，许多人相信革命性的社会和政治变革即将来临，库斯托也不例外。他写道，不久就会有“海底议会和新国家”；“需要诗人、建筑师和画家来表达”这个“新世界”。库斯托从自己对实验性水下栖息地的研究工作中得出结论，这些变化将迅速从水下生活经验中产生。他在 1964 年奥斯卡获奖纪录片《没有太阳的世界》中介绍了他在地中海由石油行业支持的 Conshelf 计划。在为期七天的 Conshelf I 水下栖息地实验期间拜访了潜水员罗伯特·法尔科和克劳德·韦斯利后，库斯托报告说：“他们在那里感觉很自在。他们有了新的心态。这不再是我的事。他们待在水下，而我回到了水面。这……让我坚信未来的新人……新人的诞生是自然的。”多年后，在 1985 年第一届太空探索者协会大会上，库斯托回忆说，法尔科和韦斯利就像宇航员一样，“经历了道德的洗礼，他们认为国家和部落争端是荒谬的，是人类必须学会抛弃的东西”。

库斯托发表声明后的几年里，技术发展似乎有望实现这一愿望。1964 年 11 月，纽约州斯克内克塔迪通用电气研究与发展中心的工程师沃尔特·L·罗布和一只“水生仓鼠”一起登上了《科学新闻快报》的封面。罗布发明了一种人造膜，可以改变周围水中的氧气，让仓鼠可以在水族箱中的封闭笼子里呼吸。1967 年，一位记者在《大众机械》上撰文，承认最初对库斯托的预言持怀疑态度，并报道称，人造鳃的设计现已获得专利。他声称，科学家们现在正在“认真”讨论植入人造鳃的可能性，两名“来自海底工程形式”的潜水员已自愿接受手术。与此同时，杜克大学约翰内斯·A·凯尔斯特拉 (Johannes A. Kylstra) 领导的研究小组在老鼠和狗身上进行了实验，以证明呼吸含氧氟碳液体的可行性。最终，凯尔斯特拉与商业潜水员弗兰克·J·法莱奇克 (Frank J. Falejczyk) 一起进行了一次人体液体呼吸实验，后者已经在杜克大学医学中心的高压舱和布法罗大学的高压舱单元进行了模拟饱和潜水实验。虽然这项实验被证明是危险的，并且没有重复，但它预示了后来早产儿液体通气的出现。

20 世纪 60 年代和 70 年代的人类在海饱和潜水实验不能脱离当时的潜水生理学实验工作。1963 年，美国企业家、潜水先驱埃德温·林克 (Edwin Link) 在写给布法罗大学医学研究员爱德华·H·兰菲尔 (Edward H. Lanphier) 的一封信中解释说，由于缺乏资金，他无法聘请法莱奇克进行人体实验，但他表示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所有人都会走上这项研究的更好时代。”他表示，“再过一年”，他们就会“迫切地想找到像他这样的人。”林克还用动物做实验。在同一封信中，他描述了用老鼠模拟潜水到相当于 2000 英尺的深度，并表示他“非常感兴趣”了解兰菲尔“用狗进行氧合工作”。最后，他告诉兰菲尔，他的团队很快将建造一个更大的压力室，“用来容纳像山羊一样大的动物”，模拟压力为 3000 英尺，并请兰菲尔建议最适合此类实验的动物（“狗、山羊、猴子等”）。

到 1964 年，库斯托已着手建造数个海洋设施。他的海底 Conshelf 栖息地计划已进入第二阶段，在纪录片取得商业成功的鼓舞下，他开始准备雄心勃勃的第三个栖息地 Conshelf III。同年，他在地中海启动了一个浮动实验室平台，以儒勒·凡尔纳的同名小说命名为神秘岛。浮动实验室为现场海洋研究提供了一个平台，媒体很快将该设施称为“浮动岛”。四名科学家轮流值班，该站位于摩纳哥和科西嘉岛中间。精心挑选的地点被一位研究人员描述为“液体旋风眼”，即湍流环流的平静中心，距离海岸约一百英里，水深一英里半。与两年前发射的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为水声研究建造的自由浮动 FLIP 平台不同，神秘岛被拴在海底，但能够在有限的半径范围内自由移动。平台上禁止女性进入和看电视，但在一些从米哈伊尔·罗蒙诺索夫号考察船上来的俄罗斯海洋学家的勾结下，一台电视机于 1969 年 7 月被偷运上船。在那里，漂浮在地中海上的一小群法国和苏联科学家观看了美国宇航员首次踏上月球的模糊黑白图像。他们可能对月球探险者产生了某种情谊，因为库斯托的神秘岛和斯克里普斯的 FLIP（海洋殖民化的第一步）都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