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第一次原子弹试验的幸存者希望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2017 年 4 月 1 日，新墨西哥州白沙导弹靶场向公众开放了 Stallion 大门，一年两次。游客可以在几个小时内自由漫步在三位一体试验场。1945 年 7 月 16 日，美国在这里试验了历史上第一颗原子弹，从此改变了人类的破坏力。在进入试验场的途中，超过 4,600 名游客受到了大约二十多名抗议者的欢迎，他们的标语上写着一个简单而严肃的信息：原子弹的第一批受害者仍然活着。

“我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89 岁的达里尔·吉尔摩说，当时他是新墨西哥大学的一名学生，主修音乐和商业课程。他的兄弟刚从战场归来，他们需要送他去埃尔帕索的布利斯堡，这样他就可以办理退役手续了。吉尔摩借了家里的车，沿着 380 号公路从阿尔伯克基开回父母在图拉罗萨的家，这条公路经过索科罗和圣安东尼奥，然后到达卡里佐佐。今天人们去参观三一遗址也是走这条路。1945 年 7 月中旬的那天，他停下来检查轮胎，然后遇到了一支由六辆军用卡车组成的车队。

“领头司机是一名警官，他告诉我‘把车窗关上，尽快开车离开这里，该地区有毒气，’”吉尔摩回忆道。“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准备疏散几英里外的一群牧场家庭。我发现他们没有疏散任何人。”

“那天早上，我父母起得很早，不到 5 点，他们就看到了图拉罗萨的闪光和爆炸，”吉尔摩说，“当然，在阿尔伯克基，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天下午报纸上唯一发布的是一份声明，称靶场偏远角落的一个弹药库发生了爆炸，这就是当时发布的全部信息。”

除了车队和关于弹药库的声明之外，吉尔摩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那天在新墨西哥沙漠发生的事情的官方消息，直到原子弹在日本被投的消息传出后不久，第一次是在 1945 年 8 月 6 日的广岛，然后是 8 月 9 日的长崎。

这场灾难对吉尔摩的影响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当他和家人到达埃尔帕索时，他的胳膊、脖子和脸都红了——就像被严重晒伤了一样。“当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吉尔摩说。“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外皮逐渐脱落，我用了乳液和其他东西，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几年后，我开始出现皮肤问题，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接受治疗。”

吉尔摩是多种癌症的幸存者。他的前列腺癌通过放射治疗后没有复发，但皮肤癌至今仍是一个顽固问题。他的直系亲属——父亲、母亲和姐姐——在接受三位一体测试时住在图拉罗萨，都死于癌症。

吉尔摩的故事是图拉罗萨盆地顺风区联盟收集的众多故事之一。该组织由居民蒂娜·科尔多瓦和已故的弗雷德·泰勒于 2005 年创立，其明确目的是收集有关三位一体试验对该地区人民的影响的信息。图拉罗萨是新墨西哥州南部的一个村庄，距离阿尔伯克基南部约三个小时车程，距离拉斯克鲁塞斯东北部约 90 分钟车程。该镇位于白沙导弹靶场旁边，直线距离三位一体试验场约 50 英里。白沙靶场对 2017 年访问的总结称，之所以选择该地点是因为它地处偏远，但该页面还指出，当当地人问起爆炸时，该试验“被弹药库爆炸的故事掩盖了”。

游客可以阅读一本名为“三位一体试验场”的小册子，上面写着，该试验场是从加利福尼亚州、德克萨斯州、新墨西哥州和科罗拉多州的八个候选地点中选出的，部分原因是因为这片土地已经处于联邦政府的控制之下，是 1942 年建立的阿拉莫戈多轰炸和射击靶场的一部分。（后来，陆军在该靶场测试了捕获的 V-2 火箭，如今，这里是导弹测试站和 DARPA 设计的空军天文台等设施的所在地。）“僻静的 Jornada del Muerto 非常完美，因为它可以隔离外界，保证保密和安全，但又靠近洛斯阿拉莫斯，方便往返，”小册子中写道。

科尔多瓦对这种说法提出异议。“我们从人口普查数据中得知，在测试时，特里尼蒂周围的四个县有 40,000 人居住，”她说。“那里并不偏远和无人居住。”

小册子或官方在线历史页面均未提及该地区的任何平民。历史记录包含一份于 1945 年 7 月 18 日提交的撤离命令报告，其中详细说明了“如果高浓度放射性尘埃从阿拉莫戈多轰炸靶场飘出，则计划撤离三一场址周围的平民。”报告摘自：

射击后，立即确定了风向，以确保大本营没有危险。立即向云漂方向派出监测员，检查云下区域的大致宽度和污染程度。在最危险区域中心附近的宾厄姆设立了一个小型总部。监测员在基地的广阔区域工作，向霍夫曼先生或赫希费尔特先生汇报。一个由休尼上尉指挥的增援排驻扎在宾厄姆；其余的分队作为预备队驻扎在大本营。幸运的是，无需撤离。

吉尔摩的经历表明事实并非如此。

直到今天，他仍然对陆军和警方没有试图封锁核试验下风处的道路感到惊讶。“他们应该知道的，”吉尔摩说。“辐射扩散了数百英里，图拉罗萨的许多人死于癌症，图拉罗萨的人们几乎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原子弹。”

7 月 16 日上午 9 点左右，吉尔摩驾车从圣安东尼奥前往卡里佐佐，当时距离三位一体核试验仅几个小时。这条路与今天游客前往三位一体核试验场的路线相同，距离试验地点仅 17 英里。现场体验本身缺少吉尔摩或当时该地区任何平民的体验。

到达目的地后，游客首先看到的是“巨无霸”的巨大锈迹，这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容器，用于在第一颗原子弹“小玩意”未能按计划发挥作用时，储存稀有而珍贵的钚。（最终，策划者对小玩意信心十足，决定不使用巨无霸，而是将其放置在距离爆炸地点 800 码的地方。）

从 Jumbo 到爆炸中心的四分之一英里路段都用栅栏围起来，爆炸现场也是如此。栅栏是一个简单的铁丝网，顶部向外延伸出三股带刺铁丝网，栅栏外缘不时挂着“小心：放射性物质”的标志。爆炸中心有一座小方尖碑，是官方的“爆炸中心纪念碑”，大批游客聚集在这里，在第一次原子弹爆炸的浅洼处拍照。栅栏内侧是一些小标志，上面印有爆炸现场的照片和对该地区生活的观察。然后是一系列爆炸的静态照片，拍摄间隔为几毫秒，显示了蘑菇云的形成。最后，有一辆平板卡车，上面装着一颗 Fatman 炸弹的外壳，这种炸弹和投在长崎的炸弹是一样的。游客们拿着炸弹外壳合影，请陌生人在炸弹前拍照。

“三位一体遗址明确地讲述了他们试图讲述的故事，”新墨西哥大学人类学研究生马丁·菲弗 (Martin Pfeiffer) 说道，他专注于研究美国核事业的社会影响。“故事讲述了一个新时代，即原子时代，在这个时代，美国的技术和文化力量赢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赢得了冷战。三位一体遗址在描述事件时明显带有胜利主义色彩，抹去了那些没有得到公平补偿或可能遭受辐射伤害的人的经历。”

当被问及该地点的官方历史时，白沙导弹靶场的官员让我去看吉姆·埃克尔斯 (Jim Eckles) 的《三位一体：原子弹国家历史地标的历史》，埃克尔斯曾于 1977 年至 2007 年期间在白沙导弹靶场公共事务办公室工作。

“除了少数情况外，1945 年核试验后数小时和数天内公众受到的辐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被官员和历史学家掩盖了，”埃克尔斯写道，然后表示，在 2010 年发表了一项关于三一核电站作为公众辐射源的研究后，这种情况可能有所改变。不过，早在 1945 年，人们就看到了该地区可能受到比最初报告的更大的有害影响，当时曼哈顿计划的首席医疗官建议未来的试验应在更大的区域进行，“最好是半径至少 150 英里、没有人口的区域。”

危险不仅仅在于爆炸当天对暴露于辐射的人们造成的直接影响，还在于散落的放射性尘埃对该地区人民的影响。

“我们必须记住 1945 年新墨西哥州农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图拉罗萨盆地下风向者联盟的科尔多瓦说，“当时没有供水系统，所以水被收集在蓄水池和储水箱中，而这些水可能在原子弹爆炸后受到污染。当时没有杂货店。人们在杂货店买东西，比如面粉、糖和咖啡，但他们不买肉、蔬菜、食物和任何易腐烂的东西。他们有果园，有花园。人们饲养他们食用的所有肉类：牛、山羊、绵羊、鸡。他们打猎，所有这些都被破坏了。当时人们不经常洗澡，因为水很稀缺，所以辐射会接触到皮肤，人们会吸收辐射。辐射确实会进入供水系统，然后人们会食用它。辐射进入食物供应，然后人们会食用它。他们会吸入灰尘。”

在试验之后和炸弹性质公开之前，围绕该项目的保密性使陆军处于一些不寻常的境地。

“后来，三一核电站最不寻常的财政拨款之一就是购买了几十头因爆炸而毛发变色的牛。”核历史学家亚历克斯·韦勒斯坦写道。事实上，我们知道，1945 年 12 月，陆军以市场价从该地区的牧场主手中购买了 75 头牛，并着手研究辐射对这些牛及其后代的影响。在被划定为军事炮兵射击场之前，三一核电站周围的区域是牧场，稀疏的草足以养活放牧的牛群。虽然陆军购买了部分受爆炸影响的牛，但爆炸时该地区的牛或爆炸后在该地区放牧的牛很可能更多最终被当地人食用。当牛食用爆炸沉积在草上的碘放射性同位素时，它们的消化过程会积累来自整个放牧区域的同位素；然后奶牛就可以通过牛奶将浓缩的同位素传递给人类。

科尔多瓦代表图拉罗萨下风区居民收集的证词也反映了这一点。“我们在索科罗召开了一次市民大会，当时我们收到了报告，有两个姐妹和一个兄弟参加了会议，他们住在一个牧场上，据说离三一镇有 7-8 英里，政府从来没有来过他们，他们说‘我们的牛被消灭了；我们把它们吃掉了。’”

研究三位一体试验的历史学家承认，爆炸发生后，该地区的人们基本上处于黑暗之中。

“没有人对这些牧场主进行真正的医学和科学跟踪，”埃克尔斯写道。“在核试验后的几年里，洛斯阿拉莫斯的工作人员悄悄地询问了这些人的健康状况，但没有向他们透露他们的担忧。”这与美国对待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爆炸幸存者的方式截然不同。1945 年 10 月，美国成立了一个联合委员会，研究原子弹对该地区人民生活的长期影响。这项研究在辐射效应研究基金会的领导下，一直持续到今天，跟踪和监测受到爆炸影响的人的健康状况。

这些人群是规模最大、研究最深入的原子弹幸存者群体，但他们的一些经历并不直接适用于三位一体核试验下风处的人。三位一体核试验的低爆炸和散落的放射性尘埃与日本城市上空的大气爆炸不同，高沙漠的气候与沿海城市大不相同，而且还有饮食问题。牛奶和牛是新墨西哥州农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日本人则完全不是这样。

Downwinder 的报告强调，这种饮食暴露是爆炸对该地区人民造成的重大危害之一。2010 年，疾病控制中心发布了一份报告草案，即《洛斯阿拉莫斯历史文献检索与评估》，该报告研究了设计和制造第一颗原子弹的实验室所做的研究对场外健康的影响。摘自 LAHDRA 报告：

迄今为止，所有已发表的对三位一体爆炸中公众暴露的评估都是不完整的，因为它们没有反映出居民通过吸入空气中的放射性物质和受污染的水和食物而受到的内部辐射剂量。三位一体事件的一些独特特征放大了这些遗漏的重要性。由于小工具是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引爆的，公众居住在下风处不到 20 英里的地方且没有搬迁，地形特征和风向造成了放射性尘埃的“热点”，当地牧场主的生活方式导致他们通过饮用水、牛奶和自家种植的蔬菜摄入放射性物质，看来内部辐射剂量可能对爆炸后受到暴露的个体造成重大健康风险。

关于三位一体核试验对周边地区民众影响的研究反复出现的主题是，缺乏对实际发生情况的彻底评估——即核弹对受核辐射影响的民众造成了哪些可知、可追溯的伤害。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计划进行一项这样的研究。记者就此事联系到该研究所，但该研究所拒绝置评，并指出这项研究尚未进入实地，因此没有结果可报告。

由于联邦政府没有公布关于三位一体试验对健康影响的研究，图拉罗萨下风区居民自己在圣达菲社区基金会的资助下进行了一项健康影响评估。研究中的一些措辞错误地陈述了当前的科学依据。当研究说“我们想传达这样一个事实，即吸入或摄入体内的百万分之一克钚将导致癌症”时，它表明摄入钚会导致癌症，而不是更准确地描述摄入钚会增加患癌风险。为了证明辐射暴露补偿的合理性，下风区居民联盟希望尽快进行一项研究，趁第一代人还活着，可以证明他们在爆炸中的经历。他们希望确保这项研究能征求他们的意见，这样新墨西哥州的辐射暴露受害者就不会再次从历史上抹去。

目前已经有一项计划为内华达州核试验中受到辐射风险的人员提供补偿。《辐射暴露补偿法案》于 1990 年通过，并于 2000 年修订，为 11 个州的铀矿工人、“大气核试验现场参与者”以及内华达州、犹他州和亚利桑那州这三个州的下风向人员提供一次性补偿。由爱达荷州参议员克拉波发起的参议院第 197 号法案将扩大该覆盖范围，将 Trinity 核试验场下风向人员也纳入其中。该法案目前已提交司法委员会，尚未安排听证会，但据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查克·格拉斯利办公室称，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三位一体试验场是我们战争努力的一部分，用于保卫我们的国家和保证美国人民的安全。因此，联邦政府有庄严的责任赔偿那些因此受伤的人，”新墨西哥州参议员汤姆·尤达尔 (Tom Udall) 表示，他是该法案的共同提案人之一。“我认为，证据显示了一个明确的结论：三位一体试验场下风处的人们因放射性尘埃而受伤，而下风处的社区继续遭受三位一体试验带来的健康和经济后果。他们应该得到赔偿。”

补偿是图拉罗萨盆地顺风区联盟的核心目标。

“我创造了‘不知情、不愿意、未得到补偿’这个词，”科尔多瓦说，指的是爆炸中受影响的人的状况。“参与该项目的人都知道，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愿意做这件事，而且他们当时和事后如果生病了都会得到补偿。而我们这些没有同意、从来不知道、从来不愿意的人，从来没有得到过照顾。”

赔偿只是 Downwinder 要求的一部分。“我们希望政府能回来向人们道歉，”科尔多瓦说。“这将对帮助人们治愈伤痛大有裨益。这件事给我们带来了创伤，政府永远不会回来承认它或照顾我们。”

吉尔摩对道歉是否会发生表示怀疑。“我知道他们在犹他州、科罗拉多州和内华达州达成了一些和解，但据我所知，他们在新墨西哥州没有达成任何和解，他们只是无视新墨西哥州，”吉尔摩说，“他们只是在等着我们这些老人死掉，这样他们就不必为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支付任何钱了。”

任务的一部分只是让人们知道顺风者的存在。五年来，图拉罗萨顺风者一直在通往 Stallion 大门的路外抗议，为 Trinity 本身通过无生命物体讲述的故事增添了生动的色彩。

“我们决定，如果人们要去庆祝科学，”科尔多瓦说，“那么我们也要去，这样他们就知道也会有后果。”